Chapter 10
一只白色的鸽子出现在窗外的天空，然后如时光一样，一去不回。
窗格在地上投出一块块光斑，空气中感受不到一丝余温。
“赤司少爷，您的钢琴任课教师来了。”一个18岁左右的男子笔直的站在门边。
坐在办公桌前的赤红色头发的男孩放下能遮住他大半个肩膀的报纸，“嗯，我马上就去。”带着点娃娃音的语气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。
这时的赤司才10岁，国小3年级，在外人看来，只不过是个小学生罢了，但他背后所拥有的精神财富，不单单只局限于国小。
赤司从宽大的靠背椅上下来，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，走到门口，抬起头，看着那个年轻的管家，“一沐。”
“是的？”
“你的头抬得太高了。”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童真，那时的他，眸子里还没有写满麻木与隔阂。
一沐有点想笑，但看到对方这么严肃的样子，还是忍了忍，“是，我会注意的。”
赤司满意的笑了笑，向一楼客厅走去。
红木制的旋转楼梯带着高贵简约造型的扶手，台阶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，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很小。
繁复的水晶灯挂在复式别墅的最棚顶上，白天的时候有点刺眼，长了一人多高的竹子被摆在落地窗的两旁，上面系了几根红绳。
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两个女人对坐在沙发上聊着什么，其中一位，有着和赤司一样艳丽的红发，但没有一丝嚣张，反而多了些温柔，女人的身材纤细得很，皮肤也白的有些过分，在阳光下像半透明的一般。
“啊，征十郎来了，你们上课吧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。”女人微微一笑，纤长的眉毛带着温婉的弧度。
“嗯。”赤司有些痴迷的看着他的母亲，“花园里的日本海棠开了，您去看看吧，母亲。”
赤司母亲微微莞尔，“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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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的母亲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。”钢琴教师看着赤司母亲的背影对着旁边的赤司说。
“嗯，我觉得也是。”赤司微微点头，看着同自己说话的女教师。
“要懂得珍惜啊，赤司少爷。”女教师拍了拍赤司的肩膀，用有点疑惑的眼神看着对方微微的叹了口气。
珍惜？我一直都珍惜母亲与我共同度过的时光，之前是，现在是，未来，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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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，刚好回避了炎热的阳光，有些潮湿的空气带着青草的味道。赤发的男孩站在草坪上看着一只又一只的蝴蝶从花朵间掠过，他并不怎么喜欢蝴蝶这种生物，感觉他们像是外貌协会的物种一样，见到心仪的就去占有，一旦得到新鲜感了就会抛弃。
“征十郎。”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叫着他。
他喜悦的回过头，看到母亲打着阳伞站在弯曲的鹅卵石小路上，他起身，快步走到了母亲的面前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女人从身后拿出一个橘红色的球，球上黑色的弯曲曲线里带着一种独特的坚硬的美感，有些粗糙的表皮，细小的纹路清晰可见，排布工整，散发着淡淡的橡胶涩味。
“这是......”赤司有些惊讶的双手捧着球，脑内快速的翻阅了一遍庞大的记忆体——书里提到过，“篮球吗？”
“嗯，没错。”女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带着温柔的笑容，“最近觉得征十郎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运动的项目，所以看到街头有玩篮球的，顺便就去商店给你买了一个。”
“可是，玩这种东西......”赤司把篮球在地上拍了一下，弹起的篮球又重新被接住，“父亲能够允许吗？”
他有些失望，他当然想像那些同龄的孩子那样，去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，尝试自己没做过的事情，但父亲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，阅读了大量书籍的他，早在书中、课堂上就已经明白了那些自己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的事情，并非自己去尝试，而是吸收前人贯彻的思想。
早已被经验束缚住了手脚，就像小树一样，还没等长出分歧的树枝，就被锁在了只能向上生长的空间。
“没事的，我会向你父亲说的，他每天都那么忙，大概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。”女人用春笋般的手摸了摸赤司灼眼的红色。
赤司有些发怔，他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，但他并不讨厌母亲的触碰，不但不讨厌，多少还会觉得这样很安心。
太阳即将要收敛起最后一丝的余晖，鲜红的光芒在肆意的挥洒着，云渰，惔般的晚霞在远处氤氲着。光照着男孩的侧脸，赭色眸子被反射的有些晶莹，甚至微微发着琥珀般黄色的光。
嘴角第一次牵起10岁年龄段应有的弧度，露出的贝齿如骨瓷般白皙，“嗯，谢谢您，母亲。”
从那时起，篮球便成了他唯一的乐趣。
他开始不断的丰富自己的生活，原本是清一色黑白的世界，被染上了绚丽多彩的缤纷。
他眼前已经没有过多的枯燥死板的文字，取而代之的，是悦动的生命与挥洒的汗水。
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，有一双手用毛巾为他拭擦。口干舌燥，感觉嗓子在着火一般，有一双手，递过冲淡盐的水。篮球在多人的抢夺中最终被强者稳稳的投进篮筐，他带着自信的微笑转身，有一双手，为他鼓掌。
然而。
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。
他身着一身漆黑色的西服，左胸口上别着一朵白色的蔷薇，尚且稚嫩的手死死的攥着一大把苍白的玫瑰，慎重的，放到了那幅照片的面前。
那天的阳光很好，丝毫没有配合丧事的意思，温柔的阳光像女人在世时的手一样，轻轻的，揉揉的抚摸着他的头。
一瞬间，“昙花一现”这个词从脑中闪现——美好的事物，瞬息即逝。
他又来到了花园里，依旧是双手捧着篮球，依旧是火烧一般的晚霞，只是，面前的，并不是她。
而是她最爱的日本海棠......
物是人非......
赤司没有流泪，没有抓狂，只是很安静，安静到连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地步。
本想像两年前那样，说出发自内心的感激，但无论如何，也无法发出声音，甚至，连牵起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了.....
他感觉母亲在世时的一幕幕都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出现。
“征十郎，尝尝我做的香草慕斯。”
“不愧是我的儿子，小提琴拉的很出色呢。”
“日本海棠开了呢，像你的发色一样。”
“谢谢，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。”
“天冷了，戴一条围巾吧。”
“天啊，征十郎，你怎么还没睡觉，将棋什么的明天再玩吧。”
“我会去说服你父亲的，放心吧。”
“这一球进的好厉害，像有魔法一样。”
“征十郎打篮球的时候很帅哦，将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。”
“征十郎......”
“征十郎......”
“征......”
赤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，看不清他的表情，紧紧咬住下唇，力大的甚至有血津流出，有些削瘦的肩膀被黑色的西服包裹，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，逐渐蔓延到全身。
他感觉胸口好闷，好痛，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外撞一样，无以言表的难受。
十指扣在篮球上的力气不断加大，指尖都没有了血色。
“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，那么也不至于最终在失去时千疮百孔了。”
他恨自己，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拒绝母亲递给他的篮球。他恨自己为什么接受充满蜜糖的生活。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节制的去体会母爱......
他蹲下身子，把篮球放在地上，篮球的橘色与晚霞的红色相互掩映，好似融为一体般的和谐。
起身，看了看自己的双手，掌上带着似有似无的茧子，由于练小提琴，指尖有着深深的痕迹。
滴答，滴答——
诶......？
他诧异的看着手上的几滴水，视线有些模糊，轻触了一下眼角，液体冰凉的触感唤醒了他几丝理智。
这就是，泪水吗......赤司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。
在他的价值观里，泪水是懦夫的象征，是败北的象征。
他放下手，自嘲的轻笑了一下。
五年级的他，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“败北”。
他，输给了“爱”。